北部联邦，督政府。
联邦日前夜。
从外面看，督政府大楼是一座七层的塔状建筑，呈螺旋向上爬升的形态。在科罗大教堂建成前，它还曾一度是布里的最高建筑。但是现在，伴随着新型建造机械被投入生产应用，高层建筑如雨后春笋般纷纷拔节而起，就不再有人多议论这个老建筑。
督政府大楼里的氙气灯闪着忽暗忽亮的光，但还算稳定。各类文职人员在大楼里进进出出，忙碌着手头的工作。
楼外面灯火摇曳，人群聚在一起大声嚷嚷，欢愉的气氛从一个人传身上传到另一个人身上，无关陌生与否，大家都紧密地靠在一起。明天就是联邦日，此刻已是举杯欢庆之时。
卡尔从二楼的玻璃制落地窗向外面看，西广场的篝火烧得很旺，许多人围绕篝火坐成一圈，牧师在讲述联邦初创的古老故事。
明天就是联邦日，他却依然要在这里加班。叶尼塞的文件一封接着一封，密密麻麻的快件像雪花一样，把人淹没。还有前线的报告。
不过还好，他只是个秘书，他只用把这些报告汇总在一起就行，累的只是抄录的手，别的不归他管。
有些红色封装的前线通信被和白色的报告书绑在一起，卡尔还要把这种特殊的信件拆开专门抄录在一起。本来他的权限够不到处理这种级别的文件，但奈何他的沙雕上司不在乎这些，现在又是特殊时期，所有部门都缺人手。
或者说整个联邦都缺人，工厂里缺少熟悉新技术的熟练工，前线缺少新生的军力，后方的政府机关更是忙到焦头烂额。
但是窗外的人们仍在欢歌，明天是联邦的五百七十周年日，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现在卡尔面前就摆着一份加急的红色封装文件。
叶尼塞特殊款项用途说明报告：
经裁定属研究决定，一致通过如下决议：为用于支援叶尼塞地区的再开发与再生产活动，特征拨一笔特别款项。
款项说明如下：
硝石、明石等基础耗材预计730磅，红白砖2000方，灰泥15吨，
工业染料1500加仑，耐热陶块8000件，水凝胶700加仑，铬钢1500方等……
详细说明见于附录。
本条例遵照《联邦特殊预案审核法》，一经批准即可生效。
回执请预留两份，并交由财务省报备。
卡尔用细剪刀把红色的文件袋口平齐剪开，倒出一本装订成册的附录。附录里面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除去各种材料的说明，前半部分还夹着一张工工整整的建筑设计图，后半部分则是一份汇总了所有材料后长的惊人的款项说明表。
这份报告是关于叶尼塞的一个建筑的款项批准请示，这类文件并不稀奇。只不过这份有些特别。
这是用于叶尼塞孤儿院的重建资金的拨款请求。
而且密密麻麻的各种物资需求列出后，一要价便是六百万。
“六百万……”卡尔喃喃自语，他的月薪也不过一百二十。那是他得不吃不喝工作一百多年，才可能见到的数目，会是小山般大，足够把他埋没两层。
卡尔手微微颤抖，他有些不敢把刻有督政府字样的红泥印章扣在这份文件上。现在是特殊时期，联邦到处都在进行革新，引进全新的技术，换下老旧的设备。六百万的数目并不惊人，但远超一个孤儿院的建造成本。除非你硬要在孤儿院的墙上贴满金箔。
他想把这份文件扣下来，留给他上司亲自批示。但是今天是联邦日前夜，那个老家伙早早地就跑回家去享受团圆之乐，各种事项都一股脑抛给了他这个单身汉。
明天就是联邦日，到时候整个督政府会空无一人，所有人都会去科特尔广场观看庆典活动。联邦首脑也会亲临会场，回顾过往展望未来并宣发关于魔能石的最新章程，所有人都在等这个。
这又是份加急的红色文件，它今天必须被批复。
外面的人群的喧闹声更大，男男女女围着篝火跳着欢悦的舞步，在广场上、在喷泉边，到处都是驻足的人们。
卡尔想，完成这份文件的抄录，他也得去喝一杯。
……
明天就是联邦日庆典。
但他们这些公职人员却还在这里忙得焦头烂额。卢卡斯，有点想骂人。
“阁下，这份文件需要您的批示。”年轻秘书又递过来一份厚厚的砖块，至少在卢卡斯看来，这蠢得不行的厚度和砖块无异。谁他妈看得完。
“嗯。”卢卡斯接过厚砖块，稍微扫了一眼名字——联邦西南部家畜繁育数据收集计划。
你怎么不直接写母 猪产后护理研究，卢卡斯暗骂一句，然后随手签上自己的名字。
卢卡斯在等消息也在等人，但等的绝不是这些办公桌上高高摞起的沙雕文件。
“有没有关于叶尼塞的。”卢卡斯调整了一下椅子的高度，稍微让自己的肩膀不那么酸。
秘书翻找了一会儿，从文件山中挑出了几本砖块，红皮、白皮、蓝皮的各种色调应有尽有，说道：“这些都是，您要先过目吗？”
卢卡斯感觉头皮发麻，他示意秘书先把名字念给他听。
“这本是关于最新的魔能材料会对格布鼠的性生活造成怎样影响的研究报告。”秘书说完，把红皮砖块递了过来。
“格布鼠，是希塞尔的那种草原鼠吗……”卢卡斯心里已经开始默默计算，叶尼塞和希塞尔中间至少能塞下两个卡奇曼海峡，和一群鲸鱼。博士你是怎么在叶尼塞的冰原上研究格布鼠的性生活的？
“嗯，就是那种有点可爱的，一天到晚格布、格布叫个不停的小老鼠。”秘书有些兴奋地讲解起来。
你为什么那么熟练啊？卢卡斯只抬头看了一眼，就用凶狠的目光停住了秘书继续嘟囔的嘴。
“我知道了。”卢卡斯默默地接过文件，然后扔到地上。
“这份是叶尼塞莱特研究所的军事研究报告。”秘书翻开了白皮书。
卢卡斯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这个听起来对头，他想要的就是关于前线的消息。
“报告声明他们研究出了……”秘书的脸有些微红，“一种同性恋炸弹，可以有效地打击敌人的士气，甚至能达到不战而胜的效果。”
卢卡斯的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他颤巍巍地把咖啡杯放到桌角，拿出手纸把洒在衣袖上的咖啡渍擦去。
“嗯。我一定会去莱特研究所，找他们的所长亲自试验下这个炸弹的威力。”卢卡斯恶狠狠地说道，然后把报告扔到地上。
秘书听到卢卡斯这话，脸红得更厉害了。
卢卡斯又扫了眼这一片报告书，他亲眼看着这座小山、那座小山一点点成形，并且逐渐加高。从早晨起，各种文件就开始不断地涌进这间办公室，虽然他尽力去处理，但一直只增不减。而现在卢卡斯也愈发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被卷入了一个漩涡，文件的地狱。
他怅然地望向窗外，天色已经渐黑，人群开始在大街上集结，这是联邦日的前夜，所有人都在准备欢歌。他还被埋在文件山下。
这时一个胖胖的身影出现在办公室门前，卢卡斯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是他要等的人。
“查尔斯.福斯特。我可终于把你盼到了。”卢卡斯有些咬牙切齿地讲。
福斯特弯着腰，双手撑住膝盖，大口地喘气，他是从老远的地方跑过来的。因为联邦日前夜的缘故，各类班车都取消了。
福斯特擦了下额头的汗珠，顿了顿说道：“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一个。”
“坏消息。至少先给个说法，让我和预期做一下比较。”卢卡斯讲地很平淡，但心已经沉下去了一半，这样就算是最坏的结果他也能接受。
“前线的消息传来了，伊米尔人没有接受我们的提案。”福斯特说道。
“打起来了？”卢卡斯微微皱眉。
“还没有，但是一定有谁在给伊米尔撑腰，我怀疑是东方的……燕廷。”福斯特讲地小心翼翼。
“他们还能越过横断峡谷，把手伸到伊米尔来？”卢卡斯不屑地撇撇嘴，但内心也有些担忧。联邦最开始的计划里，没有燕廷。
“还有叶尼塞的数据也并不令人高兴。”福斯特递给了卢卡斯一份数据表，上面满是各种稀奇古怪的几何图与方程式。
“‘天父’的造价太过高昂，而且测试效果不是特别理想。议会否决了下一轮的资金供应，而且缩减了‘瓦尔哈拉’的项目预算。我们只剩下‘弗丽嘉’和‘西芙’两条生产线。”福斯特小声说。
“嗯，我早预料到了。议会的那帮老东西，绝不肯把大把的便士砸到一个完全陌生的铁疙瘩上。那么好消息是什么？”卢卡斯继续问道。
“‘新生’计划被批准了。叶尼塞的冰原上有一大片土地已经被划过来了，现在就等后续的资金到位。最多三年，一切都会如约而至。”福斯特咧着嘴笑，他那么多月的辛苦终于有了个好的回报。
卢卡斯眼睛一亮，这确实是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新生真是个好名字，联邦也正在迎来她的新生呢。”卢卡斯笑道。
福斯特点了点头，身子又矮了半截，“我们也会迎来新生。”
卢卡斯低头俯视窗外喧嚣的人群，像一群拥簇着红光的黑点。他愈发确信，他会在比现在更高的位置，指引整个联邦。
“独立之日，自由联邦。”卢卡斯轻声念出联邦日的那句著名独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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